《显应桥》

俞介君　改编

【剧情】

这是根据民间传说改编的剧本 ，描写了受压迫的农民和恶官劣绅之间的尖锐阶级斗争。乡绅富豪不管人民生死，筑桥堵壩，阻隔河湖，几十年来，乡民受旱灾所逼，死于饥饿者极多。农民支浩明奋不顾身，号召乡民拆桥，在重重打击之下不屈不挠。人民的力量终于使皇室慑服。在这场斗争中乡民终于获得胜利。

人 物

李大牛　　李福海　　女　孩　　乡民们

妇女们　　支浩明　　秦　氏　　黄如金

薛银度　　邹炳泰　　韩知县　　阿　根

丁千总　　陈巡抚　　巡　捕  　衙　役

禁　卒　　觉慧僧　　小　僧　　智亲王

亲　随　　群　众 　 男仆甲　　男仆乙

一、乡议

五月上旬。

水仙庙前。

烧香求雨的妇女们上。

妇女们　八十一天无雨来，田中泥土象石块，稻谷未浸秧未载，求神赐下甘露来！

李福海从庙内出来招呼她们进庙去。

李大牛和两个年乡民亦从庙内出来。

李大牛　哎呀！你们还要来求雨，算了吧！

李福海　大牛，你……

李大牛　福海伯！烧香求雨三天整，不起乌云不响雷，祷告千百遍，半点雨珠不下来，光拜泥神有啥用，还是自己想法救旱灾。

李福海　要是有别的办法，还要你讲！

这时有一女孩哭叫着逃上来。

女　孩　娘，娘！

妇女甲　啊，啥呀？

女　孩　爹爹要把我去卖……

乡民甲追上。

乡民甲 　（发现女孩）唉，你逃到啥地方去啊？

女　孩　娘，我不去，我不去！

妇女甲　（对乡民甲）我没有答应，你为啥一定要卖她？

乡民甲　你让孩子活了命吧！（对女孩）好孩子，爹爹送你到有饭吃的人家去！

女　孩　我不要！爹爹……

李福海　唉，养到这么大，可怜可怜她吧！

乡民甲　福海伯，啥人愿意割自己的肉！

李福海　现在支浩明到县街去报荒，还没回来，如果能够报准，大家还能领点赈灾米来烧口粥吃吃，你就听听回音再说吧！

支浩明上。

李大牛　浩明叔回来了！

乡民们上。

李福海　浩明弟，报荒报准了吧？

支浩明　唉！（唱）昨天我到县衙门，报荒请求救灾民，知县邀请众乡绅，今天在明伦堂上来议论，邹家来了薛银度，说出话来真气人，他说道 “五月六月不成灾，浩明报荒非实情，倡议赈灾毋庸议，无灾何用赈灾民。”一众乡绅都附和，知县闭口不作声，我虽力辨陈灾情，知县还是听乡绅。

李福海　这…

乡民甲　那怎么办？（拉女孩）走吧！

妇女甲　（抢过女孩）不，让我带了孩子逃荒去！

支浩明　慢！…

乡民甲　浩明叔，还有啥办法吗？

支浩明　（唱）乡绅阻挠不议赈，我越想越是怒火升！乡民们！连年来水灾旱灾不停，都是那显应桥来造成，跟前只有打开这座害人坝，大家才能活性命！

乡民们　开坝？

李福海　要开坝？

李大牛　浩明叔，这座坝可以开吗？

支浩明　你们来看！（唱）显应坝本是显应桥，这一片平地是河道，挖出河道打开桥，能引湖水栽稻苗。

乡民们　喔，原来这坝是桥？………我们马上动手！……

李福海　不能，不能！浩明弟，你…

支浩明　福海哥，除了开桥还有路跑吗？

乡民们　对呀！有得等死，还不如开！

李福海　唉！要闹出事来啦！（急进庙去）

李大牛　（对乡民甲）你可以不卖女儿了！

支浩明　逃荒、卖儿女都不是好办法，目前大家熬一熬苦，等开成了桥，就可以好过一些了。

李福海扶着黄如金出庙来，秦氏和妇女们也跟着上。

黄如金　浩明！

支浩明　如金伯伯！

黄如金　你说要开桥？

支浩明　是呀！

黄如金　唉！要是开得成，还要等到今朝？

李大牛　如金公公，只要大家齐齐心，不要说开桥，就是惠泉山也铲得平啊！

黄如金　平惠泉山倒容易，开桥却难呐！浩明，不能乱动啊！

支浩明　如金伯伯，报荒未准，如不开桥，叫大家怎么活下去？

黄如金　话是不错，可是…

李大牛　嘿！难道这桥上有五道七煞？

李福海　这班年轻人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如金伯伯，你把这坝的厉害， 给他们听听吧！

黄如金　讲请就是一包气，提它做啥？

乡民们　如金公公，到底为啥不能开桥？讲给我们听听吧！

黄如金　也好，先让你们知道知道这坝的来历吧！（唱）本城巨绅邹炳泰，他要想代代为官享荣华，各处地方按“风水”，显应桥堵成显应坝，从此河湖不通流，雨水失调就灾害发，这桥堵死三十年，害苦了多少好人家。

乡民们　原来是邹炳泰为了风水……

李大牛　啥个风水不风水，害人嘛。

支浩明　如金伯伯，我们合理行为，到县衙去请求开桥！

李福海　唉呀！当年如金伯伯也是为了去请求开桥，还坐了半个月牢监呐！

乡民们　如金公公，你怎样会坐了半个月牢监？

黄如金　唉！（唱）筑坝之后第二年，逢到天旱雨不下，那时人人要开桥，无人出首敢说话，我的心中气不平，写张禀单进县衙，杨杰知县准开桥，炳泰知道怒气发，把杨知县官职参革去，把我抓进狱中押，关了半月提上堂，四十板子放回家，桥旁贴出告示来，不准称桥要称坝，后来就是有灾荒，再也无人敢提它，浩明啊！ 邹炳泰的财势大，休要虎口去搬牙。

支浩明无言。

李大牛　浩明叔！（唱）我马上去叫大家，立刻动手扒开它。

李福海　（唱）衙门里面无告示，私开河坝要犯法。

李大牛　（唱）抢救旱灾如救火，管它犯法不犯法！

乡民们　对！我们管我们开！（纷纷欲行。）

支浩明　回来！如金伯伯（唱）当年你做出首人，乃是独木不成林，现在八乡遭旱灾，倒不如大家具名进公禀。

黄如金　呃……

乡民们　我们都具名！

李福海　如金伯伯，进公禀有用吗？

黄如金未语。

支浩明　如金伯伯，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去了总比不去好啊！

黄如金　………既然这样，就去试一试吧！

支浩明　那么，你去写一张公禀吧。

黄如金　这开桥的理由，先要商量商量好。

李大牛　大家要活命嘛！

黄如金　过去我这样写过，不好……

支浩明　如金伯伯，你说……

黄如金　我看……嗯，用上八个大字　“上保皇粮，下保黎民。”这样一来，衙门里就要郑重办事了。

支浩明　对，对！如金伯伯，你马上去写吧！

黄如金　好，要是这次能开桥，我死也闭眼了！（进庙。）

乡民们进庙去。

秦　氏　（拉住浩明）浩明，你……你一定要去？

支浩明　你不放心？

秦　氏　你不听见如金伯伯讲？

支浩明　你愿意让田地荒青，等着饿肚子吗？

秦　氏　…话是不，可是，如有不测，你叫我怎么办？

支浩明　哎，你为啥要这样想？

秦　氏　浩明！（唱）报荒议赈事未成，要求开桥更难准，一众乡绅势力大，何必再去枉费心。

支浩明　（唱）报荒为的要议赈，因此县衙请乡绅，如今请求开桥门，全在官府准不准，只要告示发下来，管它乡绅允不允。

秦　氏　唱）杨知县亦曾准开桥，众绅不允未开成，如金伯伯还吃了苦，你为什么想不明？

支浩明　 呃……这是三十年前的事，现在或许会变啦？

秦　氏　（唱）朝代未变人未动，乡绅还是众乡绅。

支浩明无言。

秦　氏　（唱）万一弄出是非来，你叫为妻怎调停？

支浩明　唉呀！如今是去进公禀，大家都具名的啊！

秦　氏　（唱）虽然大家都具名，出首之人担千斤，断木总先截其头，毒蛇总咬前头人，你就听我一句话，休做逆风放火人。

支浩明　（唱）多少田地多少人，无水救灾怎活命？若不打开显应桥，世世代代要害人，大家都不去出首，何年何月开得成？

秦　氏　只是我……怎么放心得下啊……这样吧，让我去问问水仙老爷吧！

支浩明　活人做事，怎么去问不会开口的泥菩萨？

秦　氏　我去求挡签，如果是“上上”，你就去，如果是“下下”，你就不要去。

支浩明　呃  好，你去求吧！

秦氏进庙去。

支浩明　（看着秦氏进去）嗯……妻啊！（唱）你的心意我明了，怕我出首把祸招，只为夫妻恩情重，因此你再三再四要阻挠；我亦明知出首难，此去吉凶难预料，可是现在十条生路九条死，除了开桥就没路跑。非是不听你劝告，谁忍心看着亲邻抛撇故乡骨肉分离哭号啕。

支浩明正欲进庙，黄如金拿着公禀和众乡民们出庙来了！

黄如金　浩明，你看一看！

支浩明　（取公禀看）“为请求开坝，”呃，如金伯伯，为啥不写“开桥”？

黄如金　写了“开桥”，县太爷一定要问：是“桥”何用开得？

支浩明　那我们只要写明：“邹炳泰堵桥成坝……”

黄如金　这样，事情又麻烦啦！

支浩明　嗯……如金伯伯想得真周到！

秦氏手中拿着竹签上。

支浩明　求到的啥？

秦　氏　你看！

支浩明　上上！

秦　氏　是上上！

支浩明　那么，你放心了？（对大家）我马上去！（下。）

——幕下

二、绅议

前场后二日。

邹炳泰家中——客厅。

今天是邹炳泰七十寿辰，这客厅上亦挂灯结彩，红烛高烧。内堂传来欢宴声和一阵细乐声。

薛银度从内堂出来。

薛银度　（唱）寿烛高烧放彩霞，宾主欢宴乐无涯，座上不见白衣客，数尽江南第一家。

男仆甲捧红帖上。

男仆甲　姑老爷，常州府送来寿礼！

薛银度　送的什么？ （取贴看着，唱）金华火腿念四双，八对北洋白熊掌，老山人参十二枝，四川银耳三百两。嗯，还说得过去，照单全收！

男仆甲　是！（下。）

男仆乙捧帖上。

男仆乙　姑老爷，陈巡抚送来寿礼！

薛银度　他送的什么？（接帖，唱）古董字画十八样，白玉如意共六双，东海明珠二十颗，一株珊瑚金盆装。

嗯，毕竟不同，（对男仆乙）送与老太爷过目！

男仆乙　是！（下。）

内　声　无锡县到！

薛银度　请！

韩知县上。

韩知县　银翁！

薛银度　老父台！

韩知县　兄弟来迟，望乞海涵！

薛银度　老父台新来接任，当有一番忙碌！

韩知县　兄弟初到贵地，人地生疏，易失检点，前日议一事，多蒙教益，才使卑职顿开茅塞，今后还望银翁多多指正是幸！

薛银度　好说，好说，久闻老父台治民有方，任职贱地，实是大才小用，有屈壮志！

韩知县　荣任贵地，兄弟实是万幸，实是万幸！

薛银度　过谦了！…

阿根匆匆上。

阿　根　姑老爷！

薛银度　…父台，请入席吧！

韩知县　理当先与老师相拜过大寿！

薛银度　如此，请！

韩知县下。

薛银度　阿根，这样心急慌忙，有啥事情？

阿　根　回禀姑老爷，我刚才路过西门，乡下人在开挖河道！

薛银度　乡下人开挖河道，何用大惊小怪？

阿　根　听他们说，开好了河道，就要开显应坝了。

薛银度　啊，开坝？那还了得，那还了得！是啥人在领头？

阿　根　是支浩明！

薛银度　啊，又是他？

阿　根　姑老爷，老爷可知道？

薛银度　嗯，我来问一问，（向内）有请岳父大人！

二婢女，一执羽扇，一捧水烟，扶邹炳泰出来。

邹炳泰　（唱）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夫七十尚轻健，一生富贵享荣华，安度晚年如神仙！

薛银度　岳父大人，小婿有一事禀告！

邹炳泰　你去料理就是。

薛银度　不，事关重大……

邹炳泰　难道天会坍下来不成？

薛银度　乡民开挖河道，下来就要开显应坝了。

邹炳泰　是谁讲的？

薛银度　阿根刚才亲眼得见的。

邹炳泰　谁在领头？

阿　根　回禀老爷，是支浩明。

邹炳泰　支浩明？他是何等样人？

薛银度　回禀岳父大人， 浩明是开源的“约正”，前天来报荒议赈的就是他，此人出言无状，可恶之至！

邹炳泰　唔！

薛银度　岳父大人，待我马上去制止他们！

邹炳泰　不必，阿根，去叫支浩明来！

阿　根　是！（下）

薛银度　岳父大人，不准乡民开动河坝，只消命人去请一声就是了，何必去叫支浩明来？

邹炳泰　开动河坝，非同小可，支浩明身为约正，岂会草率行事？理当问问明白。

薛银度　呃，是，是！

阿根上。

阿　根　姑老爷，支浩明来了！

薛银度　岳父大人，支浩明来了！

邹炳泰　见！

薛银度　（对阿根）命见！

阿　根　是！支浩明进见！

支浩明　（内声）是！（上，唱）邹府门上好威严，轿马如龙不断连，乡绅欢宴乡民哭，有钱无钱两重天。

阿　根　怎么，吓呆啦？

支浩明　贵管家，这上西坐的就是邹炳泰吧？

阿　根　老太爷！说话当心一点，去见！

支浩明　晚辈支浩明，见老太爷！

邹炳泰　唔！

支洁明　薛先生！

薛银度　浩明兄，请坐吧！

支洁明　不知老太爷叫晚辈来府，有何教谕？

邹炳泰　纠众开河，妄图开坝，为了何意？

支浩明　晚辈怎敢轻举妄动。

邹炳泰　既然如此，是何人指使？

支浩明　多蒙新任县太爷明镜高悬，准了乡民公禀。

薛银度　啊？韩知县准了公禀？

邹炳泰　可曾发给告示？

支浩明　县太爷命乡民先行开河，开桥告示尚未批下。

邹炳泰　嗯，难道你不知显应坝之事么？

支浩明　晚辈略知一二。

邹炳泰　既知此事，坏了城内风水，谁负其责？

支浩明　老太爷，如不开桥，五谷荒尽，数万乡民，谁给其食？

薛银度　哎呀，浩明兄，数万乡民之事，何用你一人操心？

支浩明　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邹炳泰　众绅不允，如之奈何？

支洁明　呃……老太爷声高望重，只要老太爷与乡民作主，何愁众绅不允。

邹炳泰　嗯……

薛银度　（拉浩明一旁，浩明兄，唱）新任知县不知情，因此他才准公禀，我们怎会让开坝，你莫再做出首人，家中如果缺口粮，些许小事我担承，请你回去对大家讲，休要开河枉费神。

支浩明　……那好啊！

薛银度　对啊，这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阿根，端茶

阿　根　是！（下。）

支浩明　我有一事请求。

薛银度　理当相助，何言请求二字？

支浩明　薛先生！（唱）我家缺粮你担承，这一来田地荒去亦放心，不过不开显应桥，要害八乡数万人，既然你肯照应我，请你把八乡乡民都照应。

薛银度　这……这样不对吧？

支浩明　嗯，是不对。（唱）不开桥是长远事，日后再荒说不定，今年就算渡过去，下去荒年靠何人？你就有心好到底，逢荒发粮救乡民，这样一来双方好，不开桥亦不要紧。

薛银度　唷！…

支浩明　薛先生（唱）邹家是无锡城里一只鼎，这是一点小事情，好比是大海取出一勺水，牯牛身上毛一根，旁的乡绅难依到，老太爷一定会答应！

薛银度　啊？……（怒极，欲伸手动武。）

阿根端上茶盘，见状止步，急放去茶盘，亦欲上前。

邹炳泰　好吧，支浩明，你回去开吧！

支浩明　 多谢老太爷大发慈悲，晚辈告辞！（欲行。）

薛银度　支浩明！要是给你们开成显应坝，我薛银度的头，号令在黄埠墩！

支浩明　看吧！（下。）

邹炳泰　（对阿根）叫韩知县！

阿　根　是！ （下。）

韩知县上

韩知县　见过老师相！

邹炳泰　贵县，听说你准了乡民请求开坝的公禀？

韩知县　是啊，是啊！如成巨灾，损收漕粮，于国不利，故此卑职准下公票，立备详文上达，谅来这开坝告示，即日可下！

邹炳泰　好一个为民造福的县太爷！

韩知县　老师相夸奖！老师相夸奖！

邹炳泰　可曾查过案卷？

韩知县　呃！

邹炳泰　你可知有人为这显应坝之事丢官乎？

韩知县　啊，老师相…… （下跪）请老师相教诲！

邹炳泰　哼！（拂袖而去，二婢女扶他入内。）

韩知县　银……银翁，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薛银度　（扶起韩知县）老父台！（唱）这道河坝镇风水，保得城内众乡绅，如果开动显应坝，败坏风水丁不成。

韩知县　这……原来如此……

薛银度　老父台，你要知道为这坝丢官之事吗？

韩知县　请教，请教！

薛银度　（唱）这事已有三十年，杨杰知县坐衙门，他亦准开显应坝，乡绅劝导全不听，自食其果丢官去，父台你当三思行。

韩知县　这，这………呀！（唱）平日公堂用夹棍，想不到今朝夹棍夹自身！

薛银度　嘿，嘿，嘿！

韩知县　银翁！（唱）公禀理由足十分， “上保皇粮，下保黎民”众 之名未提到！兄弟难察内中情，故未登门来请教，冒昧行事准公禀。万望银翁作个主，想个妙计善调停。

薛银度　哎呀，喧宾夺主，于理不当！

韩知县　银翁作主，兄弟决不违命！

薛银度　如此……诺……（与韩知县耳语。）

——幕下

三、事变

翌日！

二道幕前。

薛银度带着捕快甲、乙上。

薛银度　（唱）心中恼恨支浩明，搧动众乡民，要开显应坝，出首进公禀，良言相商不理睬，我就和韩知县定章程，韩知县，全依允，如今命衙役来抓人，只要捉了支浩明，蛇无头，不能行，定能吓退乡下人，万事定太平！

阿根上。

阿　根　姑老爷，有些人在那边开河，就是不见支浩明

薛银度　啊，莫非他没有来？

阿　根　到他家里去抓！

薛银度　他家在哪里？

阿　根　呃 那边有人来了，我们来问一问。

秦氏和妇女甲、乙拎着饭篮上。

秦　氏　（唱）烈日似火照当头，

妇女甲　（唱）村村男女忙不休，

妇女乙　（唱）我们送茶又送饭，

妇女们　（唱）但愿得湖水快往乡下流！

薛银度　列位大嫂，请问一讯。

秦　氏　问啥？

薛银度　你们可曾看见支浩明？

秦　氏　呃！

妇女甲　喔，浩明叔！

秦　氏　没有看见！

薛银度　他家在哪里？

秦　氏　我们不知道！（对妇女甲、乙）走吧！

和妇女甲、乙下。

薛银度　嘿，关老爷面前来舞大刀？……快跟上去！

薛跟度、阿根、捕快甲、乙意下。

二道幕后　显应桥畔。

乡民们在开挖河道傅来一片劳动的歌声

支浩明上。

支浩明　（唱）自从县衙准公禀，到处一片开河声，昨天开头第一天，双河口已经开到黄埠墩。

李大牛李福海和几个乡民上！

李大牛　浩明叔，我们正要寻你！

李福海　浩明弟，我也正要寻你呐！

支浩明　有啥事情？

李大牛　让我们先来开桥好不好？

乡民们　是啊，我们先开桥吧！

李福海　我说虽然准了公禀，亦要有了告示才好开桥，这班小伙子却偏偏不听 浩明弟你说一句吧！

攴浩明　我正为此事而来，大牛，就是告示未了，也不能马上开桥呀！（指桥北）你们看！（唱）这条总河最要紧，应当把它先挖深，然后打开显应桥，湖水过来才通行。

李大牛　那么，叫大家先从这里开起好了！

支浩明　我看，到了明天，大家还是分段的开，一批由此桥下开起，一批在北面往这里开，你和我一人一批人动手，好不好？

李大牛　那么，我要在这里开。

支浩明　为啥？

李大牛　我叫大家把桥脚下挖得深一点，万一衙门里不准我们开桥，我到半夜里来戮它一个洞！

支浩明　哈哈，你已打算好后路了！

秦氏和妇如甲、乙匆忙上

秦　氏　浩明！

支浩明　送饭来了。

秦　氏　浩明，你快躲一躲吧！

支浩明　咦，为啥？

秦　氏　刚才我遇到一个人，带了捕快，在那里找你，一定有不测之事！

支浩明　哎呀，我上不欠皇粮，下不欠私，怕点啥？

李福海　浩明弟，或许为了这开桥之事，起了变卦，你就避开一回吧！

支浩明　我们合理行为，有理可言，尽可放心（取过饭篮）来，大家吃饭吧！

秦　氏　唉，你…

这时，捕快甲、乙上，薛银度和阿根闪在一旁看。

捕快甲　谁是支浩明？

秦氏既以身挡着支浩明！

李福海　小兄弟，你问支浩明做啥？

捕快乙　少来噜苏！

捕快甲　快说，谁是支浩明？

李大牛　大家去吃饭吧！

捕快甲　慢走！（对李大牛）嘿，你这小子，敢在我们面前放刁啊？

李大牛　怎么，不让我们吃饭？

捕快甲　啊，你活得不耐烦了？

捕快乙　带他走！

支浩明　慢！我就是支浩明，你们找我何事？

捕快甲　嘿，你自己还不明白？

支浩明　（见薛银度）……是乡绅们告发的吧？

薛银度　我来看你们开坝啦，嘿嘿嘿

捕快乙　走吧！（说着来与支浩明上刑。）

秦　氏　（拉支浩明）浩明！

乡民们　不能带走！不能……

捕　快　嘿，你们要造反啦？

支浩明　（对李大牛）大牛，你对如金伯伯讲一声，桥，一定要开的啊！

捕快推倒秦氏，拉支浩明下。

薛银度　（对李大牛）嘿，看见了吧，谁要开…

李大牛　开，偏要开！看你怎么样？

薛银度　好，看你们开吧。（一面说着一面下。）

阿根急跟下。

黄如金和乡民们急上。

李大牛　如金公公，浩明叔抓去啦！

黄如金未语。

李大牛　诺，是薛银度来领捉的！

黄如金　唔，……明白了……好银心！

秦　氏　唉呀，浩明！（欲冲上去。）

黄如金　（阻止）唉，去有何用？

秦　氏　如金伯伯，你救救浩明吧！

黄如金　（对秦氏）要救，要救！

李大牛　如金公公，我来领头，大家走！

黄如金　到哪里去？

李大牛　去救浩明叔！

黄如金　哎，这不是去害浩明吗？

秦　氏　如金伯伯，你想个办法吧！

黄如金　我看，一定是韩知县听了乡绅的话，事情又反复了，让我立刻去邀集乡老，到县衙去求保，一面去问问浩明身犯何罪，如果真是这样的，我马上到常州府去告状！

乡民甲　那么如金伯伯，这河要不要开呢？

李福海　唉，停吧，停吧！

李大牛　如金公公，浩明叔他临走叫我对你说法，桥，一定要开！

黄如金　好 好，我们不能被乡们吓怕，越是这样越要开！

李福海　唉呀！如金伯伯，浩明已经抓去了，还要开呀？

黄如金　（指田野）福海，你……看一看吧！（唱）遍地枯黄如火烧，无水怎能栽稻苗？难道说愿没饭吃受饥饿？难道说愿把儿女去卖掉？难道说愿抛故乡逃荒去？难道说愿有生路不要跑？我们八乡数万人，难道被乡绅一吓就吓倒？

乡民们　对！（唱）我们八乡数万人，定要打开显应桥！

乡民欲去开河。

这时傅来一阵吆喝声，丁千总领着兵丁们上。

丁千总　乡民们！县太爷有告示到，你等听着　今有众绅种告发支浩明，“纠众开河，妄图开坝，私通湖匪，心存异谋。”故此，在未结案之时，不得开动显应坝，谁敢不遵，即以通匪罪论！

兵丁将告示挂在桥旁边。

乡民们　啊！

丁千总　（对军士们）军士们，镇守显应坝！

黄如金　大牛，你们管你们开河，我到常州府告状去！

——幕急下

四、告状

府告后。

接官亭。

黄如金上。

黄如金（唱）昨日到常州府去告大状，卞知府看状文呆若半响，什么“开坝事官府难断，可回去和乡神好好商量”我欲要诉详情他已退堂，分明是怕乡绅才不准状，乡亲们用此讯愁火万丈，秦氏她闻此讯哭断肝肠，忽听说陈巡抚要来勘荒，连夜晚写好了万民大状，赶奔到接官亭前来等候！趁巡抚未进城先把状上。

内　声　“大老爷来了！ 闲人回避！

黄如金急闪在亭后。

衙役们引韩知县上。

韩知县（唱）无锡本是好地方，到任偏遵大旱荒，受理条件第一桩，乡民县衙来报荒，邀请众绅议赈事未成，头一个爆仗未放响；受理案件第二桩，乡民要请求开救旱荒，为保皇粮为保民，准下开坝理应当，谁知恼了邹炳泰，把我叫去训一场，多亏薛银度献妙策，众绅联名告大状，捉了支浩明，才得平风浪，虽然是两个爆仗都未响，总算未出大祸殃，今日巡抚来勘荒，我亦心宽放！

内　声　巡抚大人到！

衙役们，巡捕引着陈巡抚上。

韩知县　卑职无锡县，叩见大人请安！

陈巡抚　贵县罢了，近日民情如何？

韩知县　 大人，虽有灾情，民情尚安。

陈巡抚　灾情之下，民情安定，贵县真会办事。

韩知县　大人夸奖，大人夸奖！

黄如金　（内声）宪天大人救命啊！

陈巡抚　啊？贵县，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韩知县　呃……定是刁民所为，请大人明鉴！

陈巡抚　下去，本巡抚前来勘荒，不理民事！

巡　捕　是，叫冤人听着，巡抚大人勘荒而来，不理民事。

黄如金出。

黄如金　这……原来是不理民事的大人呐！哈哈哈

陈巡抚　啊！……传见！

巡　捕　老头儿，大人传见！

黄如金　是，来了！（唱）官绅一气行霸道，满腔愤怒恨难消，拼着老命把状告，大事成败在今朝！小民黄如金，叩见宪天大人！

陈巡抚　黄如金，你怎敢羞辱本巡抚？来呀，拖下去责打四十刑杖！

黄如金　且慢！请问大人，勘荒而来，为了什么？

陈巡抚　察勘灾情，拯救万民！

黄如金　小民前来告状，为的是“上保皇粮，下保黎民”大人怎说不理？

陈巡抚　你何不在本县本府告状？

黄如金　回禀大人，小民告的正是本县韩知县，本府卞大人！

陈巡抚　大胆的老头儿，胆敢告官？来呀！拖下去责打四十刑杖！

黄如金　且慢！请问大人，又要责打于我，为了何故？

陈巡抚　你可知大清律例　“民不告官”？

黄和金　大人可知“官不救民”？

陈巡抚　此话怎讲？

黄如金　大人容禀！（唱）无锡城内众乡绅，不顾乡民死和生，三十年前将桥堵坝阻隔河湖不通流，十年九荒了不成，损收漕粮难计算，乡民饿死多少人，常言国以民为本，民以粮食为命根，国殃民的乡绅们，比那猛虎凶十分，县太爷不闻又不问，更不该为虎作伥助风云。

陈巡抚　怎说韩知县为虎作伥？

黄如金　（唱）今岁春荒夏又旱，乡钟们阻挠报荒不议赈；求开桥引湖水，他们又暗生毒计诬害支浩明。县太爷办事不公正，帮着乡绅压乡民，这不是为虎作伥是什么？大人呐！连年灾荒民不聊生，如不开桥数万乡民难活命，万望大人救救若百姓！

陈巡抚　告常州府何罪？

黄如金　“袖手旁观，不理民事！”

陈巡抚　嗯，可有状文？

黄如金　有状！

陈巡抚　呈上！

巡捕递上状。

陈巡抚（看状）万民状……黄如金，这张状文是谁写的？

黄如金　小人所写。

陈巡抚　你作何生理？

黄如金　教读为生！

陈巡抚　你是教书之人，何用你来出首？

黄如金　大人，小民不出首，事情却难了啊！

陈巡抚　何以见得？

黄如金　现在河中滴水全无，如果不让开桥，即成巨灾，数万乡民，从何得食？常言道　“物极必反，知死必拼”，万一乡民们欲从死中求生，就必然挺身走险，轻举妄动，到那时……嘿嘿，尚希大人三思而行呐

陈巡抚　啊……（唱）这老儿不能小看他，话如泰山当头压，事关重大需调停，这张状文要准下。黄老先生，本巡抚准下你的状文，听候传讯！

黄如金　是！多谢宪天大人！

陈巡抚　老先生，你回得乡去，千万劝慰大家，需要安分守己，切不可胡行！

黄如金　事情还在大人的身上，小人恐力不从心呀！

陈巡抚　本巡抚知道！

黄如金下！

陈巡抚　贵县！

韩知县（惊惶失猎）在！在！

陈巡抚　本巡抚接到你准下乡民请求开坝的详文，因此特来勘察灾情，你把此事怎么办的？

韩知县　 回禀大人，这显应桥实……实是显应坝，只因刁民支浩明私通湖匪，心存异谋，趁着旱尖，将坝称桥，愚民无知，受其迷惑，就联名呈禀，请求开坝，卑职初到任上，难察其详，及至众绅告发支犯，卑职调查属实，将支犯逮捕在案，一面暂且收回成命，请大人明鉴！

陈巡抚　支浩明一案，明日本巡抚来自审问！

——幕下

五、获信

无锡县公堂。巡捕上。

巡　捕　衙役们听着，巡抚大人即要审堂理事，三班六房，传点侍候！

衙役们　陈巡抚上！

陈巡抚　（坐堂）传无锡县！

巡　捕　无锡县上堂！

韩知县　（内声）遵命！（捧着案卷上，唱）大人准下万民状，倒叫我坐立不安心胆慌，邹府禀告老师相，给我一个妙药方，说什么只要呈与大人看，逢凶可以化吉祥，不知这药方灵不灵，但愿得平安无事免灾 。卑职无锡县叩见大人！

陈巡抚　乡民告下万民大状，你可知罪？

韩知县　乡民诬告，还望大人开恩！

陈巡抚　到任不久，若非胡作非为，怎会民冤沸腾？

韩知县　显应桥实是显应坝！

陈巡抚　是桥亦好，是坝也罢，只要有利于民，当让开之！

韩知县　卑职亦如所思，怎奈有“不准开坝”的禁文在案， 大人详察！〔呈上案卷。）

陈巡抚（案卷发现一信）“江苏巡抚陈……启，内详”　啊，贵县，这一封信是哪里来的？

韩知县　呃……回禀大人，这里面就是“不准开坝”的案卷，请……请大人一观！

陈巡抚　（拆看）“一道显应坝，为保众绅家，乡民呈禀事，贤契当三思。 ……啊，唉呀！（唱）正在坐堂把案问，恩师大人忽来信，内中原来有此故，难怪无锡县不敢问！

韩知县　请大人审案吧！

陈巡抚　呃 …两厢暂退！

巡捕、衙役们、韩知县等下。

陈巡抚　（唱）开坝可以救万民，更可保漕粮国库银，我主江苏巡抚衙，理当要把此案问，可是……我若帮了乡民们，恩师定然不甘心，他待我如同父子样，数次提拔我往上升，如今虽然休职归，昔日威风今犹存，如果我要得罪他，怕只怕这二品顶戴保不稳，恩师手谕难违命，万民大状了不成，不能不问又不能问……

韩知县捧着茶盘上，……察看陈巡抚动静！

陈巡抚　贵县到此何事？

韩知县　与大人送茶来了！

陈巡抚　嗯……（唱）我不能亲把此案审。贵县，本巡抚委你复审此案！

韩知县　这……，大人，卑职才疏学浅，怎能重当此任。

陈巡抚　（递给万民状）你只要秉公而断，（又递给邹炳泰书信）见机而行！（下）

韩知县　是，是，少送大人！  嗯，好啊！（唱）邹老师相果然有名望，巡抚大人亦退让，这个真是起死回生的妙药方。秉公而断……见机而行……，明白了！…分明要息事宁人两不伤！嗯，待我晚上审问！

——灯喑。

六、夜审

当天晚上。

前景。

衙役们上。

韩知县上

韩知县　（坐堂）带支犯浩明上堂！

衙役们应着，带支浩明上。

支浩明　（唱）自从被捕进监门，把我关着不审问，今天衙役来提我，说道是巡抚大人把我审，押在班房一天整，上得堂来已黄昏，为什么不审日堂审夜堂？叫人难猜内中情。小民支浩明叩见宪天大人！

韩知县　松刑！

衙役与支浩明去刑。

韩知县　支浩明，你把“纠众开河， 妄图开坝”之意快快从实讲来！

支浩明　回禀大人，本县县太爷准下八乡公禀，乡民们才准动手开河，并非是小民“纠众”;请求开桥，为的救灾，亦是八乡乡民之意，并非是小民“妄图”啊！

韩知县　既是八乡公禀，何用你一人包揽？

支浩明　小民怎敢包揽事讼、出首那是公举，大人不信，可去调查！

韩知县　早已调查明白，你“私通湖匪，心存异谋”。

支浩明　 如此说来，大人与无锡知县，一般无二。

韩知县　什么？

支浩明　无锡知县，曾准下开桥公票，听了绅言，即出尔反尔，造下小民冤狱；满望巡抚大人审讯，小民之冤可白，想不到大人你……

韩知县　支浩明，你抬头一看！

支浩明　（看）啊？  啊呀！（唱）巡抚大人来审案，大堂上怎会是韩知县？葫芦里放什么药，看来大事又起变端。

韩知县　好呀，你想在巡抚大人面前，反诬本县，胆子真不小呀？

支浩明未语。

韩知县　支浩明，老实对你说，如今巡抚大人已委本县把你审问，你还是撤回公禀，立下一纸服瓣，毋再轻举妄动，这样你的大罪，本县当代你开脱，你要不允啊，嘿嘿嘿……（命衙役递过纸笔。）

衙　役　写吧！

支浩明　 这……（唱）为进公禀遭诬害，撤回公禀可无罪，我若今日不应允，看来沉冤难解开，我若今日应允下，无水难救八乡灾，也罢！宁可苦了我一人，决不能连累大家都受害！

韩知县　支浩明，你舍得了家中的妻子儿女吗？……写吧，写吧！

支浩明　（苦笑了一下）官场如同戏场，此话全然不假！

韩知县　什么？

支浩明　县太爷你身为一县之尊，把朝廷王法，当作儿戏，将黎民疾苦，置于度外，反助着一众乡绅，胡作非为，欺压乡里，忽风忽雨，反复无常，请问县太爷，你的良心何在？

韩知县　啊！（唱）好言相劝全不听，反而出口要伤人，人来将他上了绑，刑房吊打四十棍。

衙役们一声吆喝，把支洁明拖下用刑， 刑毕，又将他拖上。

韩知县　支浩明，你究竟愿意立下服辩，还是愿意招供？

支浩明　县太爷会一手遮天，小民却不会一言害众！

韩知县　啊，还要开坝？你真不怕死么？

支浩明　死？……人生必有一死，只要死得其所，死何足惜！

韩知县　好啊，来，拖下去夹棍伺候！

支浩明　且慢！请问县太爷，这里是什么地方？

韩知县　王法的公堂！

支浩明　既是王法的公堂，乃是讲公理的所在，小民被劣绅诬害，太爷不与小民伸冤，反而滥施毒刑，这“法”在哪里？“公”在哪里？

韩知县　住口！（唱）支浩明说话太猖狂，斗胆敢把我冲撞，我不信你是铁罗汉，来呀，重加榔头把夹棍上！

衙役们又把支法明拖下去。

一衙役急上。

一衙役　报县太爷，支浩明右腿夹断，昏过去了！

韩知县　啊？快松刑！快松刑！

一衙役　是！是！（急下。）

韩知县　唉呀！（唱）支浩明不肯写服瓣，倒叫我一时少主儿，硬柴难把 柴捆…嗯！（唱）叫他妻子来进良言。

一一 下

七、劝夫

监狱。

支浩明披枷发戴锁，倚靠墙边坐。

支浩明　（唱）赃官逼我写服辩，三木酷敲刑用全，皮开肉裂右腿被夹断，进狱来还加枷锁和铁链，实指望陈巡抚能伸我冤，谁知道到公堂未见他面，为什么他叫那知县代审，看来他与乡绅又有牵连。

唉，天啊，天啊！

〔唱〕世间上因何故无有公道，不白寃沉海底何日见天！

秦氏手中拿着一纸，禁卒引着她进监来，让她进了监门，关了门下

秦　氏　浩明！……

支浩明　啊，我……我妻！

秦　氏　支浩明啊，你……你是浩明？

支浩明　是……是啊！

秦　氏　唉呀！夫啊！急扑过去。

支浩明　呃，妻啊！

秦　氏　（唱）数日未见我夫面，容颜憔悴人样变，浩明啊！牢狱之灾本可免，只怪你不听为妻言。

支浩明　妻啊，你怎么今天才来啊？

秦　氏　浩明啊！（唱）自从你被捕进监门，为妻日夜心不宁，数次欲来探望你，禁止探监不见人，今天县衙差人来，叫我进衙见县尊，太爷传我到后堂，连连劝我莫伤心，说道是“只要肯听官府话，马上可以无罪名”。

支浩明　喔，这是县太爷对你讲的？

韩知县上窃听。

秦　氏　是啊！浩明！（唱）县太爷真是好良心，他要放你出监门。只要你白纸上而打个手指印，立刻和我就动身！

支浩明（看）服？…………你上了他们的当了。（唱）官绅相护通一气,我已看清官场底，我在公堂不应允，他们无法才找你，手指印虽小危害大，你莫中了他们计。

秦　氏　这…

支浩明　（唱）我如听从官府话，有何面目见乡里；我如听从官府话，数万亩田地尽荒废；我如听从官府话，子子孙孙永远还要受苦 ;越是这样越要开桥，哪怕我一死也不依！

秦　氏　唉呀，浩明！（唱）常言民不与官斗，棉纱线怎能扳倒石牌楼？大权全在他们手，劝你还是早回头！

支浩明　唉，妻呀！（唱）非是我有了生路不愿走，你可知生死全出官府口？现在我做了出首人，说我是妄图开桥有别谋，我若依允他们话，好比鱼儿上钩，这来说假成了真，开桥事真的变成我独谋，那时我满身生嘴辩不清，妻呀！回头道路亦不能走！

秦　氏　浩明，难道你……你竟不顾为妻，不颜儿女了？

支浩明未语。

秦　氏　来，打吧，打吧！（拉支浩明。）

支浩明　你……（摆脱秦氏，跌倒 ）

秦　氏　 啊，你……你的腿？

支浩明　夹，夹断了！

秦　氏　啊？

支浩明　唉，不要说这一条腿，看来我的命………也是九死一生的了！

秦　氏　这……夫啊！（唱）听你说出断头话，我心犹如钢刀扎，我和你夫妻十六年，愿与你同生同死永不舍！

支浩明　唉，妻啊！（唱）儿未娶妻女未嫁，幼儿尚还未长大，我在狱中难生还，这千斤重担要你担下。

知县越听越不对头，急招禁卒上，示将秦氏赶走。

禁　卒　（拉秦氏）快走，快走！

秦　氏　浩明！……

——幕下

八、骂庙

黄昏时分。

水仙庙前。

秦氏神智若失，踉踉跄跄地上。

秦　氏　（唱）狱中见了我夫君，心如刀绞痛万分，两腿沉重步难移，一路行来已黄昏，抬头只见水仙庙。

水仙庙  嘿！（唱）

不由我顿时怒气生！那天浩明去出首，我曾求签问灵神，一挡上上付我手，因此才放浩明行，想不到如今浩明造横祸，分明灵神神不灵！我站在庙前高声骂　你没灵感骗什么人？

……

在你庙中烧香求雨三天整，未见半点雨珠淋；在你庙中问吉凶，以凶报吉乱下令。我定要进庙问问你……

（欲进庙，推门不动）

喔，知道我要来问你，你……你把庙门已关紧？

那么……你

你出来说句公道话吧！黑漆衙门朝南开，与民办事该不该？是不是衙门为了乡绅盖？是不是百姓应该活受罪？我家浩明平日为人心不亏，为什么他要受苦灾？丧尽良心的恶绅们，为什么安乐逍遥好自在？办事不公的赃官们，为什么受尽荣华享富贵？

神呀！你怎么不出来呀……也罢！（唱）

看来阳世难洗浩明冤，我不免阴曹去把冤情鸣！（碰门，昏厥倒地。

黄如金　（内声）大嫂 大嫂！

黄如金提着灯，和李大牛及几个乡民上。

乡民甲　怎么找不到她？

黄如金　我真想不明白　我去告了万民大状，衙门里怎么不叫我去，反而叫她？

乡　民　倒不要出了什么意外？

李大牛　啊，庙前好象躺着一人？

黄如金急去看。

乡民乙　是浩明嫂！

黄如金　啊，还有热气，快扶起来！

乡民们手忙脚乱地把秦氏扶起来，叫着她。

秦　氏　（唱）两眼昏黑一阵晕，面前又见众乡亲。啊，我……我是梦吗？

黄如金　大嫂！

秦　氏　如金伯伯！…

黄如金　大嫂，你为何要自寻短见呀？

秦　氏　如金伯伯，我在狱中见了浩明，右腿已被夹断了

黄如金　，怎会夹断？

秦　氏　陈巡抚命韩知县代审，要浩明立下服辩，浩明不允，韩知县用刑催逼，夹断了浩明的腿！…

黄如金　真是暗无天日！大嫂！（唱）现在事情全明了，救不了浩明休想开桥，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再到南京江南总督衙门去把状告！

秦　氏　谁去？

黄如金　我……我情愿拚了这条老命！

秦　氏　如金伯伯，我与你同去！

黄如金　你……你也去？

秦　氏　我……我要救浩明！

——幕下

九、哭金山

金山寺！

二道幕前

黄如金、秦氏上！

黄如金　（唱）冒着烈日奔南京。

秦　氏　（唱）浑身大汗如雨淋。

黄如金　（唱）猛然 一阵昏胶眼前黑……（突然倒地。）

秦　氏　啊，如金伯伯！如金伯伯！……唉呀！（唱）为什么牙紧咬不出声？如金伯伯，如金伯伯！……唉！这叫我怎么办呢？喔，这里有一寺院，我不免讨上一碗凉水，啊小师父请了！

小僧上。

小　僧　啊，怎么？

秦　氏　小师父，我们是路过的，这位是我的伯伯，他忽然昏过去了，讨一碗凉水吧！

小　僧　不要死在我们寺门口，快快背走！

觉慧僧内出

觉慧僧　不准得罪施主！

小　僧　呃，大师兄，你看！…

秦　氏　大师父，救救命吧！

觉慧僧　看来是中暑了，施主娘娘不必心慌，师弟，你把这老丈背进去！

小　僧　呃……是！（将黄如金背进寺去。）

觉慧僧　施主娘娘，你亦进去歇息一会吧！

秦　氏　多谢大师父！

党慧僧 、秦氏下。

二道幕启， 房一角。

小僧提着灯引秦氏、黄如金上。

秦　氏　多谢小师父！

小僧下。

秦　氏　如金伯伯，刚才大师父给吃一服丸药，现在得轻松一些了吗？

黄如金　好得多了。

秦　氏　那么，你早些安歇吧。

黄如金　大嫂，你也早些安歇吧，明天我们一早就赶路

秦　氏　如金伯伯，大师父不是叫你养息几天才好走吗

黄如金　唉！耽误了大事，那还了得！

秦氏扶黄如金进房去。

鼓打初更， 现出一轮明月，半轮被一朵云遮着！

黯然无光。 秦氏上。

秦　氏　唉！（唱）万籍无声人寂静，我心却似波涛滚，欲救浩明出冤狱，抛却儿女上南京，又谁知如金伯伯染重病，养息几天才能行。现在是浩明要救桥要开，一刻等不得两时辰，我有心明天一人赶路去，抛下病人心何忍？若要在此等几天，耽误大事了不成，我好比数九寒天吞凉冰，真要急碎我的心！

如金出。

黄如金　大嫂！你怎么还不睡呀？

秦　氏　如金伯伯，我……我哪里睡得着啊！

黄如金　明朝一早就要动身的，不要拖累了身子，反而不好！

秦　氏　如金伯伯，明天你……你不能走啊！

黄如金　呃 ……不妨，不妨，那怕是爬，亦要爬到南京！

秦　氏　这。

鼓打二更。觉慧僧上。

觉慧僧　（唱）殿前阵阵啼哭声，哭得我禅房打坐心不宁，莫非老丈病势重，待我前来问一问。

秦　氏　如金伯伯，我真担心，要是总督衙门告不准状，那么怎么办呢？

黄如金　不会，不会……

秦　氏　邹炳泰财大势大，我就怕总督大人和陈巡抚一样。

黄如金　要是真的这样，我们回去就打开显应桥！

秦　氏　那么浩明就难救了？

黄如金　这！

觉慧僧　二位施主！

黄如金　大师父，你还没睡？

觉慧僧　贫僧禅房就在后面，刚才听得施主娘娘啼哭之声，倒睡不着了。

秦　氏　唉呀呀，吵闹了大师父，真使我于心不安啊！

觉慧僧　不妨，不妨，有事在身的人，总是这样的啊，二位施主到南京去告状，为了要开显应桥吗？

黄如金　呃，是啊！大师父怎会知道？

觉慧僧　我……我听见你们说的啊！唉！我看你们早些死了这条心吧！

黄如金　大师父，此话怎讲？

觉慧僧　要是好打开这显应桥，三十年前的杨知县也不会丢官了！

黄如金　这……（下榻）大师父，我们去告万民状，还怕官府不准？

觉慧僧　万民状……你们的状文，可能给贫僧一看？

黄如金　（掏状）大师父请看！

觉慧僧　“状告无锡众乡绅……韩知县……常州府……江苏巡抚陈……”哎唷唷，葫芦牵到葡萄藤，牵连了这么一大串……嗯，状子也写的不错，可惜，可惜！

黄如金　可惜告不准么？

觉慧僧　是啊！

黄如金　大师父下此论断，凭何而言？

觉慧僧　众绅俱不足道，唯有那邹炳泰势焰万丈，他在朝中官居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太子少保等职，这江苏巡抚陈桂生，乃是他的门生，常言道，师生如同父子，陈巡抚当然要暗助他的祖宗，怎会与你们来着想啊！

黄如金　对了，对了。

觉慧僧　这江南总督初彭龄，与邹炳泰同在军机处办事，交往甚密，你们去告状，又怎会有好的下场呢？

黄如金　大师父金玉良言，使小老儿顿开茅塞，这样看来，走遍天下难伸冤了！

觉慧僧　哈哈哈……

黄如金　大师父因何发笑？

觉慧僧　道路还有一条，可惜你们不会走啊！

黄如金　请大师父指引迷津。

觉慧僧　有得到南京，还不如直到北京！

黄如金　北京就有望了？

觉慧僧　这……唉！我就告诉你们吧，去年皇上驾幸热河，天理教林清滋事，直捣内宫，邹炳泰却因此得了失察之罪，休职归里，如今他仍然发号施冷，独霸江南，若将此情由，往北京告他一状，何愁不准乎？

秦　氏　大师父，到北京去还来得及吗？

觉慧僧　就是犯人招了口供，要六十天才回京详，如今赶去亦会来得及啊！

黄如金　啊！（唱）出家之人无杂念，他怎会把官场之事俱知遍，我越看他越生疑……莫非他就是三十年前为开坝丢官的杨知县？ 

啊，大师父，小老儿有一言动问。

觉慧僧　请讲！

黄如金　不知大师父是从小出家还是半途出家？

觉慧僧　呃 贫僧是从小出家的。

黄如金　据小老儿看来，大师父是半途出家的。

觉慧僧　你怎知道？

黄如金　大师父出家三十年了？

觉慧僧　这…

黄如金　大师父俗家姓杨吗？

觉慧僧　不，不姓杨 …

黄如金　大师父何必隐瞒？

觉慧僧　老丈凭何而言？

黄如金　三十年前，小老儿为了请求开桥，曾往县衙出首，那时候杨知县准开显应桥，被邹炳泰参革丢官，此事虽已过去，至今难忘，大师父对不对？

觉慧僧　唉，往事如云烟，何必重提！

秦　氏　喔，原来大师父就是杨知县，唉呀，大师父呀！（唱）如今又逢大旱灾，我夫出首反遭害，要开桥，桥难开，数万乡民难度灾，大师父，发慈悲，救救万民出苦海！

觉慧僧　唉呀！（唱）我把是非谈出来，反要求我发慈悲，我有心相助他们开成桥，能把我三十年来胸中积恨化飞灰，可是我已是出家人，何苦再去卷入是非内，也罢！（唱）按下心头一股火，往事一笔勾消开！施主娘娘请起来吧！

秦　氏　大师父，救救数万乡民吧！

觉慧僧　（唱）我为开桥事一桩，看破红尘把金山上，出家已有三十年，无愁无虑甚安详，再也不愿问世事，免生烦恼把神伤，要我筹谋还可助，要我下山却难往。

秦　氏　唉呀！大师父呀！出家之人善心肠，发些慈悲理应当，大师父若是不应允，我愿死在金山上！

觉慧僧　这………我不，我不问了！

黄如金　起来吧，起来吧。（唱）当年他为了惧怕邹炳泰，因此才来做和尚；现在他已跳出三界外，要碰乡绅更休想！

觉慧僧　嘿嘿嘿……

黄如金　笑得好，笑得妙啊！（唱）这一笑能把烦恼免，这一笑能使铜筋铁骨软如绵，世人可惜不会笑，只好偷生在世间！

觉慧僧（唱）我已偷生三十年，逍遥自在真悠闲，堪叹世人入迷津，枉费辛劳走天边。

黄如金　大师父出家三十年，真是练得炉火纯青了。

觉慧僧　功行未到。

黄如金　请问大师父，生你者何人？

觉慧僧　父母。

黄如金　养你者何人？

觉慧僧　万民。

黄如金　小老儿看来，万民皆如此，大师父则非也。

觉慧僧　请教，请教！

黄如金　父母所生，必有血性；万民所养，必知其恩，今大师父受人耻辱，甘愿偷生，有血性者，岂会有冤不报？大师父如万民所养，岂会坐视万民身处于水火之中？（对秦氏）走吧，走吧，有泪别处流，有话别处诉，不要在此打扰了大师父的清福！

觉慧僧　且，且慢！黄老先生啊！（唱）我是一时之情入空门，终日常思旧仇恨，只因事隔年代久，我又逐渐怒气平，适才听你一席话，引起了我当年一段恨。也罢！（唱）大丈夫生在世间上，有仇不报枉为人，显应坝是显应桥，内中详情我知闻，这场官司打得赢，我来帮你们做个出首人！

秦　氏　多谢大师父！

黄如金　小老儿得罪大师父，请勿见怪！

觉慧僧　黄老先生，我看你病未痊愈，长途跋涉，恐难忍受，你还是在此养息几天，病体复原，回归乡下，贫僧陪着施主娘娘，明天就上北京便了。

黄如金　这？

秦　氏　如金伯伯，这样也好，乡间无人照顾，你就回去吧！

黄如全　如此，拜托大师父了!

——幕下

十、卖朝报

北京。

二道幕前。

内　声　捆打四十 ，逐出衙堂！

觉慧僧 、秦氏上。

觉慧僧　喔唷唷……好恨呐！（唱）刑部大堂不准状，反而打我四十杖，邹炳泰果然权势大。

秦　氏　大师父（唱）看来无处伸寃枉！

觉慧僧　大嫂！（唱）我怕刑部不准状，早已印好朝报三千张，官绅勾结害良民，经过详情都写上，我们马上去卖朝报，叫它传遍众街坊，是非出在众人口，霎时把这消息天下扬，我不信朝中俱是昏庸辈我不信朝中俱是邹家党。

秦　氏　（唱）走遍天下一般样，我看此行也渺茫。

觉慧僧　（唱）若然此计再不成，我情愿死在北京再也不把 山上！

秦　氏　呃……

觉慧僧　大嫂，这是最后一策了，诺，前面乃是闹市，我去拿了朝报，往那里去卖吧！

秦　氏　大师父请！

觉慧僧、秦氏同下！

智亲王身穿便衣，带着亲随上

智亲王　（唱）自从父王坐江山，三年两头闹民反，特别去年天理教，直捣内宫危非凡，从此父王常训戒　“谨防小事成祸患”。故此我经常微服大街上…

传来一片嚷嚷之声。

智亲王　唱）人声嚷嚷为那般？啊，前面人声嚷嚷，为了什么？

亲　随　（看）回禀四王爷，呃！回禀四少爷，有，有一个和尚在卖朝报，老百姓看了都在骂官府呐！

智亲王　啊？快去看上一看？

智亲王和随从下。

幕启　觉慧僧、 秦氏在卖朝报．

觉慧僧　（叫着）南天无日月，北极有青天，要看希奇事，一张一文钱。

智亲一和随从听着 。

好多人还在争买朝报，有些人看到朝报在议论纷纷。

群众甲　嘿，真是岂有此理，明明是显应桥，却要称显应坝！

群众乙　管它桥呀，坝呀，天旱就得开！

群众丙　邹炳泰的势力大，江苏巡抚是他的门生，老百姓有什么办法啊！

群众丁　等死啦？嘿，也不怕民反呐！

智亲王　啊？（对亲随）去买一张来看看。

亲　随　是！（吆喝 ）老百姓让开。

智亲王　（对亲随）呣……

亲　随　是！卖报的，买一张！

党慧僧　一个小钱一张。

亲　随　（递《朝报》 给智亲王）少爷请看。

智亲王正在 《朝报》。

觉慧僧　南天无日月，北极有青天，要听新闻事，我来唱一遍！〔唱）说新闻，话新闻，出在江南无锡城。今年遭下大旱荒，官塘大河起蓬尘，请求开桥引湖水，八乡联名进公禀。谁知乡绅不答应，反而诬害出首人。诺，列位呀，这位大嫂就是被害人的妻子啊！

群　众　大嫂，乡绅为何要阻挠呀？

泰　氏　列位啊！ （唱）无锡巨绅邹炳泰，独霸一方赛阎君，为了世代要做官，将桥堵坝风水镇，今年又是大旱荒，我夫出首遭不幸，可怜他右腿被夹断，几次死去又还魂！

群　众　为了自己做官，害了多少人……嘿，真是见他妈的鬼！……这桥应该开．

觉慧僧　（唱）出尔反尔无锡县，为虎作伥害良民；袖手旁观常州府，乡民告状不问讯；江苏巡抚陈桂生，暗中也帮众乡绅，却原来鼎鼎大名邹炳泰，是他的恩师老大人，江南无法伸沉冤，因此赶奔到北京，又谁知刑部大人不准状。列位呀！此事公平不公平？

群众甲　唉，这是什么天下啊！

群众乙　你们有几万人，难道还开不成一座桥？

群众丙　官官相护，几万人有啥用啊？

群众丁　穷人就是一条命，有得死，还不如拚， 拼了就算了。

觉慧僧　到了万一，逼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官逼民反”，也只好拚了！

智亲王　啊？……（唱）这几年到处灾荒乱纷纷，“官逼民反”成话柄，此事若不善调停，难免又要成祸根。呃！………这位大师父请了！

觉慧僧　施主请了，贫僧嵇首！

智亲王　你这些朝报都卖给我吧！

觉慧僧　如果不够，我再去印一些！

智亲王　请大师父到我家中一叙，未知可允？

觉悲僧　施主相邀，贫僧理当依允，还有这位大嫂？…

智亲王　请她同往！

觉慧僧　如此，施主请！

智亲王　大师父，大嫂请！

觉慧僧　大嫂，放大了胆走啊！

——幕下

十一、告急

七月底

二道幕前。

巡捕拿着信上。

巡　捕　有请巡抚大人！

陈巡抚上。

陈巡抚　何事禀报？

巡　捕　刑部大堂快马送来密信！（呈信下。）

陈巡抚　（拆看）“乡民来上告，刑部未与了，乡民不甘心，到处卖朝报，官绅害万民，北京人人晓，此事谨提防，能了早日了。”啊。

巡捕急上。

巡　捕　启禀大人，无锡县送来告急文书！

陈巡抚　（ 急看）“民愤如火难扑灭，万一有变怎了结……”  这，这……来呀，速命书吏写下乡民要求开坝的详文，快马送往江南总督衙门，请示处理。

巡　捕　是！（下。）

陈巡抚　待我即刻赶往无锡县！（下。）

幕启，邹炳泰家。

阿　根　从外进内堂去， 内声　“有事明天再谈！”

薛银度和陈巡抚上。阿根从内出。

阿　根　姑老爷，老太爷传话下来　有事明天再谈！

薛银度　呃……老抚宪……

陈巡抚　世兄，这刑部堂来信……（将信给薛银度看）

薛银度　…… 此，我去！（拿了信，急入内。）

二婢女提灯出，薛银度扶邹炳泰上。

陈巡抚　叩见恩师大人！

邹炳泰　罢了！

陈巡抚　恩师，此事你看如何？

邹炳泰　嘿嘿嘿……些许小事，何用如此惊慌？（唱）刑部与我八拜之交，军机处同事俱相好，三贝勒与我是师生，乡民告状不足道！

陈巡抚　恩师大人！ （唱）全国漕粮数江南，思师大人亦明了，不保皇粮进国库，圣上知道罪不小！

邹炳泰　听你之言，你要……

陈巡抚　（唱）并非门生要开坝，怎奈是乡民越闹事越大，万望恩师让一步，太太平平把事罢？

邹炳泰　啊？

薛银度　老抚宪！（唱）乡民好比井底蛙，我们好比千斤石，万一他们敢妄动，反正有兵丁可镇压！

陈巡抚　世兄所言虽是，怎奈……（唱）近年来教匪和饥民胡乱行，朝廷中损耗库银又折兵，去年林清捣内宫，至今余患犹未平，老恩师为此得了失察罪，谅必世兄亦知情。

邹炳泰　…… ！（唱）此事若不善调停，我看你江苏巡抚可做得成？

陈巡抚　这？

韩知县急上。

韩知县　卑职叩见巡抚大人，……老师相！银翁！

陈巡抚　贵县，这样慌张，为了什么？

韩知县　现在数千乡民在衙前喧闹，定要官府让他们开坝，释放支浩明！

陈巡抚　呃！

丁千总急上。

丁千总　巡抚大人，大事不好了…

陈巡抚　怎么？

丁千总　现在数万乡民已将显应坝团团围住，说道在天明之前，定要让他们开，如再不准，他们要动手了！

陈巡抚　这，这…

薛银度　显应坝上不是有兵丁把守吗？

丁千总　唉呀，我的薛老爷！（唱）显应坝上二百兵，乡民来了数万名，如果双方拼一拼，兵丁要变成肉泥饼。

邹炳泰　对陈巡抚，马上增兵防守啊！

陈巡抚　 贵县，速去调动一万人马！

韩知县　（急告）巡抚大人，无锡县内，总共只有五百兵丁啊！

陈巡抚　即往各县调集。

韩知县　远水怎救近火？

丁千总　巡抚大人，事不容缓，请速定夺。

陈巡抚　你速往上去，叫乡民们暂且退下，等候消息。

丁千总　要是乡民不允？

陈巡抚　非到万一，不得……（示杀之意。）

丁千总　这…

陈巡抚　速去！

丁千总　是！是！（下。）

陈巡抚　巡捕走上！

巡捕上。

巡　捕　大人有何粉咐？

陈巡抚　取我大令，速速飞马往邻近各县，调集人马到显应坝！

巡　捕　是！

陈巡抚　慢！在天明之前，定要赶到！

巡　捕　呃，大人， 现在已交半夜了…

陈巡抚　尽速赶来！

巡　捕　是！（急下。）

韩知县　大人，要是乡民们不肯退让，各县兵马又不能及时来到，这便如何是好？

陈巡抚　恩师大人！（唱）如今火已上眉梢，激起民变怎得了？恩师大人快开恩，免得都要大祸遭！

韩知县　老……老师相开恩吧！

邹炳泰　（唱）要我老命有一条，要想开坝办不到！

邹炳泰进 ，二婢女扶着他同下。

韩知县　大人，暂解燃眉之急，还是先把支浩明释放…

薛银度　老抚宪，我老岳言出必行，你是知遭的呀？

陈巡抚　贵县，本巡抚有一个 兵之计在此……

韩知县　大人，有计当用！

陈巡抚　你速把支浩明绑到显应坝上 （与韩知县耳语。）

韩知县　是！卑职照办！

——幕急下

十二、开桥

天色微明。

显应桥。

兵丁们站在显应桥上，和乡民们对持。

传来鸡啼声。

黄如金　（唱）金鸡高唱天将晓，一夜等得好心焦，乡亲们啊！看来告示不会到，动手吧！

乡民们　（唱）马上打开显应桥！

乡民们手中着锄头头、铁耙、铁铲、扁担等工具拥了上来。

兵丁们　啊…

丁千总急上。

丁千总　且慢！ 乡民们听着　巡抚大人有令下来，命你们暂且退下，等候消息！

乡民们　天快明了，还要叫我们等？让我们开！让我们开！……（多民们又拥了上来）

兵丁们紧张万分，严阵以待。

丁千总　你们怎么不听？（唱）你们胆子真不小，没有告示怎胡闹，王法条条如山倒 ，你们难道不知道！

黄如金　（走上前来）嘿，嘿嘿 （唱）现在河道都挖好，就等着要开显应桥，七月栽苗有丰收，八月栽苗连种抛。现在已是七月梢，这生死关头你可知道。

丁千总　这个，这个！

李大牛　（唱）快命兵丁退下去，再要不让办不到！

丁千总　哼！（唱）小子说话太轻飘，难道性命不想要，哪个敢来动一动，我先请他吃一刀！

李大牛　好！你若再要来阻挠，大家生死在今朝！

丁千总　啊？

李福海　来吧，来吧！（唱）今年反正活不了，情愿前来吃一刀！

李大牛　好！（唱）你若再要来阻挠，大家生死在今朝！

丁千总　唉呀！列位父老，我是作不了主的啊！

这时傅来一吆喝声　“大老爷来了，乡民们让开啊！”

衙役引韩知县上。

韩知县　乡民们！尔等请求开坝的详文，已送往江南总督衙门，指日即可批复，尔等休得妄为！

黄如金　哈哈哈，事到如今，何用再来谎骗我们，还请县太爷速决的好！

韩知县　唔，本县的话，你们都不信，好，听支浩明来讲吧！

乡民们听说支浩明来了，起了一阵骚动。

循役们带支浩明上。

黄如金　浩明！

乡民们亦拥了上来。

丁千总　退下，退下！

兵丁们阻挡着乡民，不许上前！

韩知县　支浩明，你对大家讲吧！

支浩明　嗯！

乡民们紧张的听着。

支浩明　（看了看开好的河道）喔，河道都挖好了？

李大牛　浩明叔，我们就等开桥了！

韩知县　别噜苏，〔对支浩明）快讲吧！

支浩明　好，我讲，乡亲们啊！（唱）官府做事本无常，说的这样会变那样，开桥告示来不来，不能光听嘴上讲！

韩知县　啊！（唱）好个利口支浩明，说话竟敢变了样。

嗯，支浩明！（唱）

你若不把实话请，罪上加罪更难当！

支浩明　讲，讲，我还没有讲呐！

韩知县　快讲！

支浩明　乡亲们啊！（唱）如今河道全挖好，要等开桥告示到，如果告示不下来，这许多工程一旦抛。几万亩田地几万条命，难道说抵不过这座显应桥？

乡民们　对，对！（唱）几万亩田地几万条命，难道说抵不过这座显应桥？！

韩知县　（暴跳如雷）该死，该死！

李大牛　乡亲们，我们开桥呀！

韩知县　谁敢动一动手，先斩支浩明，丁千总！

丁千总　在！

韩知县　与我准备了！

丁千总　是！（拔刀架在支浩明头颈、对乡民们）你们听见了吧，谁要动手开……我就先砍他的脑袋！

支浩明　乡亲们啊乡亲们，告示不会来了，你们莫要顾我支浩明，你们开吧，开吧！

韩知县　啊！

黄如金　浩明！

李大牛　浩明叔，我们要救你，乡亲们，拚啦！

乡民们　拚！

韩知县　丁千总，将支浩明……开刀！

丁千总　遵命！（举刀欲砍支浩明，李牛急举起铲子，将丁千总的刀挡住，乡民们举起工具吆喝拥上）

丁千总　大人！

韩知县　杀！（一而喊着，一而欲溜。）

兵了们欲逃不能，只得拔刀对抗。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内高叫着 　“圣旨下！”

智亲王、亲随们急上。

亲　随　（高声）乡民们听着，皇上的谕旨来了！

智亲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悉江南旱灾严重，乡民请求开坝，原系正理，谁知府不经详察，轻信绅言，不但未允乡民所请，反诬良民支浩明为盗，今朕调查灾情属实，除将失职官吏及劣绅查办外，并准开显应桥，释放支浩明， 钦此。

韩知县　卑职无锡县，叩见王爷！

智亲王　快，放人犯！

韩知县　是，来，将支浩明松刑释放！

衙役们放支浩明。

陈巡抚　上。

陈巡抚　叩见王爷，卑职奉命，去拿捉人犯，劣绅薛银度逮捕在案，邹炳泰已畏罪自尽，服毒身亡，请王爷定夺！

智亲王　唔！来，将韩履宠革职上绑！乡民们，皇上爱民如子，天恩浩荡，尔等从今后当要安分守己，毋得非为！（对丁千总）退兵。

丁千总　是！（引兵丁们下）

智亲王　（对陈巡抚）回衙！

陈巡抚　是！是！

亲随们跟着韩知县和智亲王、陈巡抚等下。

李福海　真是皇恩大赦！

李大牛　嘿，要是皇恩大赦，浩明叔的腿也不会夹断了！

支浩明　要是没有大家，就是我的命也早完了！

秦氏、觉慧僧上。

秦　氏　浩明！

觉慧僧　黄老先生！

黄如金　浩明，这位大师父就是过去的杨知县，陪了大嫂到北京去告状的！

秦　氏　多亏大师父想法卖朝报。

支浩明　多谢大师父！

黄如金　（对秦氏）大嫂，你陪浩明和大师父先回去吧！

支浩明　不，我要来动动手呐！

觉慧僧　对，我也要来动动手呐！

黄如金　好，我们开桥吧！

支浩明　（拿过耙，高喊着）开桥啦！（说着举起铁耙狠狠地把桥旁一块写着“显应”的石碑砸掉。）

觉慧僧　今天我真说不出的高兴啊！（亦取了铁耙去创着）到底是桥啊！

支浩明　（对乡民们）动手吧！

乡民们　开桥啊！（唱）一声开桥震天地，万钯千铲上下飞，流血流汗流尽泪，换得湖水到乡里！

大湖中一股洪流，象万奔腾地穿过显应桥， 巨浪滚滚向桥北冲了下来！

——幕徐下·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