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考：《双推磨》

《双推磨》

王兰英饰苏小娥

费兴生饰何宜度

何宜度　爆竹声声震天响，家家户户过年忙，我的家中柴米无，娘亲一定倚门望，恨东家，良心好象乌煤样，拿我工钱都赖光，空手回去怎养娘，满腔怒火高万丈

苏小娥　黄昏敲过一更鼓，房内走出苏小娥，婚后两年丈夫死，我一人过了三年多，三亩租田不够吃，空闲辰光要磨豆腐，清晨忙到深半夜，从来无人肯帮我，到了年底分外忙，挑水推磨一人苦，肩挑水担上河滩，那怕是，一夜不困我也要做，挑起水担回家去

何宜度　哼，海水难浇我心头火

苏小娥　哎，你个人哪走路的

何宜度　噢，对不起，对不起

苏小娥　对不起，水都给你撞翻了

何宜度　噢，那我来帮你挑一担吧

苏小娥　那倒也不必

何宜度　唉，真拿我气昏了

苏小娥　啥，你撞翻我水担，我又没有要你去挑，你哪还说气昏了

何宜度　噢，嫂嫂，你勿要动气啊，我勿是说个你呀，不瞒你讲，我实在是被张大有气昏了

苏小娥　张大有，是不是前村财主张黑心？

何宜度　是个

苏小娥　你阿是他家长工呀

何宜度　是个，你哪会晓得

苏小娥　好像还租米辰光见过，你受到他啥个气呢

何宜度　嫂嫂，我在张家长工做，东家心肠象毒蛇窠，我整整帮他做一年工，他半个工钱不给我

苏小娥　难道当初讲工钱的辰光没有讲好吗

何宜度　工钱讲好三石六，年底趸当付给我，今朝结账把工钱算，东家他对我笑呵呵！他说道发三个寒热扣一石二，用坏了锄头铁耙要赔新货，打碎狗食盆要赔石臼，踏破筲箕要赔淘箩，就这样我一年工钱都赖光，叫我心里火不火

苏小娥　张家门上真恶毒，吃他苦的无其数，我种了他家三亩田，逼租逼得我吃也无，你帮了他家有一年工，算账算到你钱也无，害得你两手空空回家去，不知你家中还有人几个

何宜度　我的家中只有娘，吃用依靠我何宜度，男子汉养娘也养不活，心里越想越难过

苏小娥　老古说开出门来有七件事，空手怎能把日脚过，尤其现在到年关，无有钱好像断桥绝了路，苦你一人到还罢，连累你娘要肚皮饿，我还有小钱几十个，借给你火烧眉毛把眼前度

何宜度　嫂嫂，我哪好借你个钱呢

苏小娥　不要紧格，开年你到别家做，算到工钱好还给我

何宜度　可是

苏小娥　喔，叔叔，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屋里拿钱给你

何宜度　嫂嫂，那我来帮你挑

苏小娥　不要

何宜度　我来挑，我来

苏小娥　叔叔，当心

何宜度　不要紧，我挑惯的

何宜度　走吧

苏小娥　小娥领路前头走

何宜度　后头跟我何宜度

苏小娥　我看叔叔挑了水，走上河滩象走平路

何宜度　夜静更深无声息，只见一家有灯火

苏小娥　这家就是我的家，你放下了水担，坐一坐，叔叔，我去拿钱给你

何宜度　谢谢你，这位嫂嫂心肠好，她为我把挑水功夫耽误掉，莫非她家人手少，不如我去替她挑

苏小娥　拿出小钱五十个，叔叔？为何叔叔不见了，莫非他，又去替我把水挑，这位叔叔真厚道，我就来拿黄豆磨，叔叔，谢谢你又为我挑担水

何宜度　挑担水有啥，嫂嫂，你为啥，一人推磨独自拗

苏小娥　不瞒你把真情说，家中只有我苏小娥，公公婆婆早去世，丈夫死了三年多，三亩租田我一人种，吃用勿够要磨豆腐

何宜度　嫂嫂，你真能干

苏小娥　能干啥，叔叔，这五十个小钱

何宜度　我不要了

苏小娥　为啥

何宜度　你一人做来一人磨，赚些铜钿真辛苦

苏小娥　你苦更比我还苦，你和你娘要苦两个

何宜度　娘

苏小娥　叔叔，你是借的

何宜度　嫂嫂，要等开了年才有还给你啊

苏小娥　我晓得，你回去吧

何宜度　哦，嫂嫂，你一个人推磨很吃力，我来帮你推

苏小娥　弗要，你的娘在屋里要等的呀

何宜度　晚些转去弗要紧的，我帮你推好快点格

苏小娥　哎，叔叔

何宜度　啥

苏小娥　弗要推啦

何宜度　做啥

苏小娥　两个人可以（好）牵

何宜度　牵，好，你拗磨，我来牵

苏小娥　你啊会牵

何宜度　牵磨是牵歇个，牵豆腐朆牵过

苏小娥　还不是一样牵个么

何宜度　好，我来试试看

苏小娥　推呀拉呀转又转，磨儿转得圆又圆，一人推磨象牛车水，两人牵磨像扯蓬船

何宜度　推呀拉呀转又转，磨儿转得圆又圆，上爿好象龙吞珠，下爿好象白浪卷

苏小娥　推呀拉呀快又稳，磨儿转得象车轮，多谢你来帮助我，叔叔真是热心人

何宜度　做点小事还谢个啥呢

苏小娥　应当要谢谢的

何宜度　推呀拉呀快又稳，磨儿转得象车轮，手里越牵越有力，哪里来的浑身劲

苏小娥　哎呀，吓得一身冷汗呀

何宜度　哦，弗要紧，弗要紧

苏小娥　叔叔，黄豆快要牵完了，你坐一坐吧

何宜度　还有一点点，再凑起来磨了的吧

苏小娥　叔叔，你方才牵得忒快呀

何宜度　哦，要慢点是便当格，我只要少用点力气呀

苏小娥　好，那就来牵

何宜度　好，

　　合　一人牵呀一人拗，唱唱磨磨兴致高，磨儿转又转，黄豆拗又拗，珍珠进磨，银浆四面浇

何宜度　问嫂嫂，牵磨牵得好不好

苏小娥　叫呀叫叔叔，牵磨牵得真正好，叔叔生活好，人儿又厚道，不知那家姑娘，福气好，跟你做嫂嫂

何宜度　我饭也吃不饱，怎能讨家小

苏小娥　讨家小总要讨，吃不饱难道就不讨

何宜度　嫂嫂你，不要拿我开玩笑，

　　合　紫竹架儿节节高，架上扯起豆腐包，浆水滤得干，豆渣桶里倒。

何宜度　豆浆下锅。

苏小娥　风箱噼啪响。

何宜度　问嫂嫂，烧火烧得好不好。

苏小娥　叫呀么叫叔叔，烧火烧得真正好，叔叔手真巧，做事算头挑，我若有妹妹，给你做家小，穷苦不懊恼

何宜度　啥人象嫂嫂，心肠这么好

苏小娥　叫叔叔莫心焦，讨家小总能讨得到

何宜度　说得容易，就是无处找

　　合　一对沙缸绿油油，烧熟豆浆缸里倒，盐卤来点花，让它闷闷好，结成豆花，拷起好上包

苏小娥　叔叔呀，这缸豆花好不好

何宜度　雪白豆花嫩又娇，嫂嫂你，手段高世上难寻找

苏小娥　说啥手段好，独木难成桥

何宜度　独木桥路难跑，有事自己了

苏小娥　叔叔呀，为啥你自己还不了

　　合　方方木板光又光，摊好包布豆腐浇，满满一方框，勿多也勿少，一盘一盘，压成白玉糕

苏小娥　叔叔呀，累你辛苦多疲劳

何宜度　做点小事啥紧要，我多谢你嫂嫂，教我豆腐浇

苏小娥　应当谢叔叔

何宜度　我要谢嫂嫂

　　合　我谢你你谢我，大家莫客套，我帮你你帮我，真呀真正好

苏小娥　今天豆腐做的真快，要不是你帮忙，我起码要忙到二更

何宜度　噢

苏小娥　叔叔你坐坐歇息，叔叔，你忙到半夜，肚子也饿了，吃碗豆浆吧

何宜度　豆浆，豆浆味道甜津津，吃到嘴里甜到心，我做了十多年长工，热腾腾开水也难吃到，嫂嫂你待我好恩情

苏小娥　忙了半夜你多辛苦，吃碗豆浆也该应，你我都是苦根生，受苦的人儿心连心

何宜度　嫂嫂，我要回去了

苏小娥　叔叔，

何宜度　啥

苏小娥　你忘记了

何宜度　噢，铜钿啊忘记了

苏小娥　叔叔

何宜度　做啥

苏小娥　我来给你开门

何宜度　噢

苏小娥　叔叔，你等一等再走

何宜度　嫂嫂叫我来等待，莫非替我去找雨伞，她几次三番留住我，心里有话口难开，嫂嫂，并非宜度无情谊，实在我，两手空空很为难

苏小娥　多穿件衣裳，外面在下雪，天气很冷

何宜度　这，嫂嫂，你真好！

苏小娥　好一个，忠厚老实的何宜度，人里挑人不一般，要是我与他成一对，这真是，人合心意马合鞍

何宜度　嫂嫂，我到明朝再来还给你

苏小娥　叔叔

何宜度　啥

苏小娥　我还有一句话

何宜度　啥个说话

苏小娥　叔叔你要肯

何宜度　肯啥

苏小娥　我帮你来你帮我，一起种田磨豆腐，你也可少受财主气，我也可以有帮助

何宜度　好，你我同是苦根生，应该互相要帮助，怕只怕，东邻西舍闲话多，连累你嫂嫂人难做

苏小娥　闲人独出一张嘴，三年来，闲气我受得住，看热闹说我坏规矩，梳妆打扮，说我走邪路，说什么，寡妇命归克丈夫，说什么，寡妇命薄我该吃苦，气得我，日里勿出大门槛，气得我，夜里哭湿被头窝，到后来我耳朵里，听得老茧起，我就只当风吹过，我好象，屋檐头上龙爪葱，风吹雨淋，霜打雪压受折磨，哪怕是，叶焦根烂我心不死，千层泥土要冲破

何宜度　对，冷粥冷饭难下肚，冷言冷语不怕多，你好象，柳树梢上做鸟窠，三年来日脚亏你过

苏小娥　人家个个说坏话，叔叔你偏偏称赞我，难道你不怕，人家闲话多

何宜度　哼，我额角头上有三昧火

苏小娥　叔叔，你要不要嫌我是个寡妇呢

何宜度　寡妇，寡妇不一样是个人吗

苏小娥　这样的知心话，我从未听过，喜得我，含热泪不知如何，苏小娥，受尽了人间心酸，想不到，还有你来同情于我，宜度，等天亮接娘过来好不好

何宜度　我怎么好连累你呢

苏小娥　不会连累我的

何宜度　这，似这样好情意，从未见过，喜和悲难分辩，有话难诉，我何宜度十年来，受尽折磨，想不到，还有你来体贴于我，嫂嫂

苏小娥　哎，我不要你叫我嫂嫂

何宜度　那叫啥

苏小娥　你欢喜叫啥就叫啥

何宜度　小娥，天亮了，我要回去了

苏小娥　好，我来送你，送你到小桥

何宜度　好

何宜度　昨夜晚在路上，孤孤单单

苏小娥　今朝呢

何宜度　今朝是出门来，对对双双，大路上一片白，又明又亮，喜鹊在喳喳叫，喜气洋洋

苏小娥　叫宜度慢慢走，当心路上

何宜度　叫小娥你放心，我不怕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