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考：《拔兰花》(省锡版)

王:饭后灶前收拾罢，
抽空又来绣花鞋，
公婆丈夫都出外，
我带做针线带看家。
呀！
西风吹乱青丝发，
带歪一朵素兰花。
拔下兰花重新插，
看见兰花想起他。
三年前 在娘家，
相识后生蔡根发，
郎有心来姐有意，
交换表记订婚约；
我赠他一条湖色香罗带，
他送我雪白一朵素兰花。
为了这朵素兰花，
尝尽甜酸与苦辣，
几次要想丢掉它，
几次又往头上插。
靠窗低头绣花鞋——
蔡:出门三年转回家，
听说相好王凤霞，
已经嫁到谢家宅。
我好象万丈高楼跌失脚，
三年心思白白化，
气得我肚皮要破肺要炸，
上下牙齿直打架。
一路打听谢家宅，
去寻无情王凤霞，
还他一条香罗带，
讨还一朵素兰花。
西风起扬灰沙，
家家关门又下闼，
谢家宅 村庄大，
不知凤霞在哪家。
这一家吊起闼门挂起格，
靠窗端坐一女客，
面朝里 背朝外，
头上戴朵素兰花，
后影好象王凤霞。
兰花象我亲手买，
待我上前叫应她，
又怕错叫别人受责骂，
: 嗯，有了！
抬颗石子打窗格——
蔡:（接唱）
果然不错是凤霞。
奇怪奇怪真奇怪，
她头上原戴素兰花；
头上原戴素兰花，
不知她是有心戴来无心戴？
先拿火气压一压，
凤霞头上拔兰花。
王:好象头上带一带，
少了一朵素兰花。
莫非今朝西风大，
吹落头上素兰花？
哎呀！
只有顺风吹向里，
哪有逆风吹出外。
: 咦？
团团一转寻不着，
倒不要回墙风卷走素兰花？
呀！
场角立一后生家，
手上拿朵素兰花，
腰里束条香罗带，
后影好象蔡根发。
待我上前叫应他，
又怕错叫别人是非惹。
: 嗯，有了！
哼！
何来光棍小无赖，
敢在我头上拔兰花！
蔡:唉！
开口就是高声骂，
难道兰花是无心戴？
难道她未曾看清我是蔡根发？
王:啊！
是他是他真是他。
这真是甜酸苦辣一道来，
霎时心里乱如麻。
待我出门去见他……:
啊！
夫家不比在娘家。
就是有一肚皮苦水满腹话，
今朝还去说点啥。
蔡:我当他开出门来叫应我，
想不到面孔一别，
又拿背心朝了我。
王:冤家为啥负前约，
三年来心里始终是疙瘩，
难得他今朝上门来，
我定要寻根究底问问他。
叔叔！
蔡:叔叔？唉！
三年前他开口闭口叫根发，
今朝拿我当过路客。
我好象寒冬腊月落在冰窟里，
从头一直冷到脚。
王:叔叔！
蔡:他叔叔叔叔叫不罢，
叫得我好象尖刀心上扎，
你叫我叔叔为点啥？
王:回墙风卷走我的素兰花，
你拾着兰花还给我，
我奉杯清茶来作谢。
蔡:刚才你开口叫叔叔，
现在又要讨兰花。
看你嫁到谢家宅，
眼界已经高三尺，
身上衣衫穿绫罗，
头上要戴金压发。
轻贱之物你不相称，
我特地讨还素兰花。
王:啊？！
蔡:雪白一朵素兰花，
今朝变得灰塌塌。
这朵兰花要来啥，
我掼在地上踏几脚。
王:你！——
蔡:腰里解下香罗带，
恨不得三把两把扯了它！
拿去吧 拿去吧，
勿稀奇这条香罗带。
[王凤霞气极，跺足进门，
关门，伏几而泣。
蔡:呀！
她为何不拾香罗带，
又听得隐隐哭声传窗外。
莫非她兰花还是有心戴？
莫非她藕断丝连难割舍？
我坐在兴隆石上等等他，
看他有没有良心再来望根发。
王:无情无义的活冤家。
我咬牙切齿恨冤家，
冤家不来想冤家，
冤家一来真的变冤家。
变冤家，变冤家，
阵阵心痛乱如麻。
又不知冤家可曾转回家？
呀，
只见冤家坐在兴隆石，
莫非他藕断丝连难割舍？
啊！
一朵兰花未踏坏，
原来他是假意踏一脚。
看来他，
今朝特地上门来，
总有几句知心话。
也罢！
拼得给我丈夫活打煞，
三年疙瘩要解开它。
根发！
蔡:你现在倒来叫我根发了！
王:唉，根发
今朝我头上不是旧时天，
脚下不是娘家宅。
虽然同样是这颗心——
蔡:今朝已经起变卦。
王:今朝已经起变卦，
要怪你为啥另讨别人家！
蔡:啥？
你不要倒过头来一钉耙，
我对你一片真心无虚假。
自从和你订婚约，
我回家禀告爹和妈，
说道东村王大姐，
人人称赞个个夸，
日里能织三匹布，
夜里还纺半斤纱，
种田生活样样会，
巧手能织百样花。
我要讨就讨王大姐，
快请媒人到王家。
王:看起来要怪媒人瞎脱了眼睛，
走错了村口，摸错了人家啦。
蔡:唉！
我爹妈说道婚姻自有命注定，
请来算命王瞎瞎。
拿你年庚八字排，
说你命犯八败要败夫家。
我爹妈一听魂急落，
逼我另聘别人家，
还叫娘舅看守我，
我好象犯人后面跟解差。
王:看守也罢，逼也罢，
拜堂总是你自己拜的。
蔡:我是拉拉扯扯堂来拜，
进洞房就在踏板头上立半夜。
听得金鸡叫头遍，
我背起包袱走天涯。
王:啥？
蔡:为了要娶你王凤霞，
我在长街挑水卖；
为了要娶你王凤霞，
我航船上面牵绳拉；
为了要娶你王凤霞，
我长工做了一年外；
为了要娶你王凤霞，
我短工做了几十家。
今朝我积了三年工钱回家转，
想不到你你你——
王:我好比哑子吃了苦口药 。
三年来错怪根发负前约，
想不到他过了三年苦日脚。
蔡:叫声谢家大少奶，
啥人是真啥人假？
究竟啥人负前约？
究竟我应不应该来讨兰花？
王:这——根发！
你有满腹伤心事，
我也有说不完的伤心话。
你只知自己吃尽三年苦，
可知我为你过了三年苦日脚。
蔡:哼！
你不等根发嫁谢家，
还会有啥伤心话？
谢家财大你福分大，
还会过啥苦日脚？
花言巧语说点啥，
快把兰花拿来吧。
王:冤家！
等你媒人等不着，
我朝盼夜就象望夫石。
听说你另娶别人家，
我好象万把钢刀心上扎。
爹妈逼我嫁谢家，
我是进门就还你的前世眼泪债，
白天想得你无神思，
夜里想得你说梦话。
说梦话 说梦话，
丈夫他还未困着，
他反披衣裳倒拖鞋，
拿来一根栗树柴，
将我头发一把抓，
混身上下一顿打。
我咬紧牙齿搿紧胳，
就是舌尖未打着。
三年来不是打来就是骂，
我没有过着一天好日脚。
三年来亲人不许望凤霞；
三年来不许凤霞回娘家；
三年来我枕头边眼泪好撑船；
三年来我象七石缸里一只有脚蟹。
三年来任凭百般受糟蹋，
我头上原戴素兰花。
你笑我凤霞福份大，
难道你心肠是铁石？
要怪我三年前头眼睛瞎，
只落得你今朝上门讨兰花。
拿去吧，拿去吧，
勿稀奇这朵素兰花。
蔡:唉，我——
凤霞！
听你一番伤心话，
我是前错后错千错万错，
错天错地错尽错绝错打底
想不到绿叶底下结苦瓜。
王:冤家！
我恨不得举手将你打，
好象有钩子把手扎；
恨不得上前踢一脚，
又好象土地公公拉住脚。
打不下，踢不下，
我怨天怨地恨自家。
蔡:不，凤霞！
千不怪，万不怪，
怪我爹妈和王瞎瞎。
千不怪，万不怪，
怪你爷娘和谢老大，
害得你落到谢家，
想思难舍，
为我根发挨打受骂。
到今朝你我二人，
面对面当中有条天河隔。
王:根发！
蔡:凤霞！
王:三年疙瘩一朝解，
你心我心全明白。
我熬苦三年为根发，
今朝我无啥心事丢不下。
有一日凤霞一死土里埋，
你到我坟上纸钱化。
蔡:啊呀，凤霞！
你为啥年纪轻轻想到死，
你为啥说这种断头话，
你何不小小包裹打一个，
我和你逃出谢家，
生生死死不分离。
王:一言搬开了千斤石，
想不到枯树还会爆新芽，
只要能自由自在过一日，
哪怕是粉身碎骨也由它！
蔡:凤霞，你——
王:根发，我跟你走。
蔡:凤霞！
王:哎呀！
鸦雀回窠闹喳喳，
天已黄昏日已斜。
公婆丈夫要回家，
根发你快快离此谢家宅。
蔡:啥？凤霞，你，你又变啦？！
王:根发呀 ！
三日后镇上有庙会，
公婆要出门拜菩萨
丈夫上街挖花牌
屋里独剩王凤霞。
蔡:我乌篷小船摇一只，
停在当年柳树下。
王:我打好包裹来寻根发。
王:（合唱）二人双双走天涯。
蔡:好，那么我走了。
王:根发！
蔡:做啥？
王:不要忘记香罗带，
蔡:不要忘记素兰花。
（合唱）三日后兰花罗带合一家，
天坍地塌不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