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考：《荆钗记.见娘》

第五场见娘
〔临安寓所
〔夜未央
一盏孤灯摇曳不定
〔沉睡中的一声惊叫
猛地从卧榻上坐起
娘子
玉莲――呀
（唱）梦里天崩又地沉
汗湿青衫有余惊
一月前曾遣家书接亲人
杳如黄鹤无回音
自从参相风波生
饶州改调潮阳任
寓所周遭多鹰犬
名为待命实幽禁
考什么状元做什么官
只落得夜夜残月伴孤灯
〔冬梅引衣衫褴褛、风尘仆仆地上
冬梅老夫人
找到了
此处就是状元府
好
我们进去
〔内声：“嘟
老叫化子
不准进入状元府内
”（气）岂有此理
你听着
我这个老叫化子不是别人
是状元的娘
〔内声：“啊
是老夫人来了
待我进去通报
”啊
才当了两天官
架子倒摆得不小
冬梅
把头上孝带取下给我
冬梅我这是给小姐戴孝呢
（取下孝带交给）（藏于袖内）我是不想让这个没良心的看到
（颤巍巍地摇动拐杖）我今天非要打死这个小畜生不可
（边叫边迎出门）母亲来了
母亲在哪里
（进府）十朋
母亲
（相抱
随即推开）你
你这个小畜生――
（唱）一见小畜生怒满腔
你背信弃义丧天良
气冲冲高举拐杖将你打
打你个不忠不孝无情无义的负心郎
（倒地
用手架住拐杖）母亲
为何进门就打孩儿
你自己心中明白
孩儿不明
你――你呀
母亲
孩儿若做了错事
说清之后
就是打死我也无怨无恨
好
听清楚了
你写的好一封家书
家书
那封家书有何不对
你还犟嘴
把家书背一遍
（不解）这――背
是
（回忆地）“高中状元身挂绿
除授饶州佥判府
首相权重令入赘
羁留京城叹奈何
游子思归归不得……”母亲
孩儿背得可对
下面还有一句呢
“望慈母
使妻别家上京都
”不对
是“使妻别嫁上京都”
母亲
我写的是要她告别家里的“家”字
你明明写是的要她改嫁他人的“嫁”字
是别家
是别嫁
啊呀母亲
此事开不得玩笑
谁开玩笑
你写的哪里是家书
分明是休书
（拿出信）（接
念信）“使妻别嫁……”（大惊）啊呀母亲
定有人改了我的书信
（也大惊）你――你没有入赘相府
母亲
孩儿若是入赘相府
怎会孤身一人在此
〔、冬梅惊呆
（自语）对
对……母亲
玉莲接到这封书信
定是伤心万分
（悲从中来）媳妇――（急避开）母亲
玉莲为何不与你们同来
（欲说难言）……玉莲她、她本来要和我一起上京来的……那又为何不来呢
这――－冬梅啊
姑爷
小姐她――（急止）冬梅
十朋啊
只因你岳父年迈
玉莲她家务缠绕
难以上京
娘家自有岳母操劳
何须玉莲费心
这上京山高路远
玉莲弱体娇躯如何行得
啊呀母亲
你年迈之人
难道玉莲她年纪轻轻……这―――冬梅是老爷舍不得小姐
教她明春再来京
胡说
岳父他岂会强留出嫁之女
母亲
莫非是家中――不
不
不
家中没有出事
冬梅没有出事
家中没有出事……看他二人神色惊慌
莫非家中真有变故
母亲……（见母亲避开
转向冬梅）冬梅（紧张地闭上眼睛
轻轻地自言自语）不要问我不要问我
我若说出小姐投江
只
怕姑爷吓得胆战心惊……“惊”
冬梅
你口中念念有词
说什么“惊”字
冬梅……对、对
是有个“经”字
是“经过”的经
是“半斤八两”的斤
是“京城”的京……啊呀母亲
儿实因思妻心切
望母亲见谅
家中定有变故
还望母亲说明真情
儿啦……冬梅老夫人
你不能讲啊
母亲……（扶住母亲
发现袖中掉出的孝带
取过
惊）白纱
啊呀母亲
这是给谁人戴孝
这――（跪）啊呀母亲
你若再不讲个明白
孩儿就此长跪不起了
（哭）儿啊
你的书信一到
家中就出了大事
你岳母即刻就――就怎么样
就逼女改嫁孙汝权
母亲
我妻从也不从
你妻宁死不从
她就……冬梅啊老夫人
你不能讲
嘟
要你多嘴
母亲你快讲
冬梅老夫人
不能――嘟
母亲――冬梅老夫人
不能――嘟
母亲――玉莲宁死不从
她就投江死了
什么
你妻投江死了
啊呀
（昏倒）十朋
冬梅姑爷
（唱）闻噩耗
心惊怖
问苍天
你为何作此过
娘子啊
只道夫妻聚京都
谁知你先作河伯妇
我无意再把残生度
拼一死与你同赴黄泉路
十朋儿啦
万万不可
你若走了绝路
叫为娘如何活呀
（抱痛哭）母亲
（唱）娘啊娘
贤妻可有绝命书
（唱）只字片纸踪影无
（唱）贤妻灵柩停何处
（唱）可怜娇躯葬鱼腹
（唱）订盟信物可留存
（唱）荆钗随水任飘浮
（唱）难道说再无一物留于我
（唱）只有那一只绣鞋落江坡
（从处接过绣鞋）贤妻
（唱）遥望南天倍伤神
撮土为香祭亡灵
你魂灵儿应是未去远
暂且为我驻足听
悔不该误尽平生觅封侯
求什么功名宴琼林
若无生离千里远
何来死别万年恨
恨不能身插双翅到幽冥
剖腹掏心诉衷情
似见你手执荆钗眼含泪啊
怨我薄情目难瞑
苦只苦荆钗订下白头盟
谁知道无缘偕老先离分
渡口一别成永诀
骤然里天地倾
花残春尽弦断酒冷人去楼空
烟波无情葬冤魂
如今是大劫过后催发白
万念俱灰老了心……母亲啊
你望儿芝兰茂门庭
我有心无力负娘恩
玉莲坚守荆钗志
十朋不改岁寒心
她寂寞幽冥形影孤
我凄凉日月永独身
从此王家香烟断
母亲啊
求娘亲
成全儿子一片心
（大恸）（也泪如雨下）儿啊
你字字血泪
教娘心痛欲裂
你句句赤诚
更叫娘百感交集
这么多年的书你没有白读
娘这么多年的话也没有白讲
你不愧是王家的好后代
为娘的好儿子
儿子的心愿
为娘答应你就是
唉
只恨那个改了家书的人
害
得我们一家……
这封家书
是我托孙汝权带回家的
莫非是他
那孙汝权一肚子坏水
什么事做不出来
孩儿
冬梅的话有理
见过状元公
吏部文书在此
命你即刻去广东潮阳上任
不得延误
知道了
退下
是
儿啊
你信中说到江西饶州上任
怎么又要到广东潮阳去了
母亲
江西饶州乃鱼米之乡
广东潮阳是烟瘴之地
万俟权相见我不肯入赘
将我调至广东
江西饶州改派
王士宏王佥判去了
啊
听说那烟瘴之地
多病多灾
那权相分明是要你有去无回啊
我若违抗吏部
万俟权相岂肯轻易放过
为给玉莲伸冤
孩儿只得忍下这口气了
玉莲
媳妇……（扶
见其手中绣鞋
又悲从中来）贤妻啊……